春日薄暮,院子里的光景如同被嵌进了一幅画。云边上浅金色的光疏疏地落在一丛花里,月白色的花瓣竟也显出了几分羞涩。我抬眼望天,见跌落山谷的太阳,温顺得像是一只鹿,泛着湿意的空气是湿漉漉的鹿眼。才刚刚升起的月亮乖乖蜷缩着,非要等到夜深时才尽情舒展。此时此刻,诗意横生,温柔流露。我于万物中见万物,便以一只蚂蚁的口吻写下一句:花上半钩月。
花上半钩月,月是初生的月,是古画里轻描淡写的第一笔,是仓颉脑海中第一个汉字的雏形。当日光完全藏匿,墨蓝色的天空里便只有半个月亮静静地挂着。南来北往的大雁不会在此刻惊扰这一场静默,树上的旧鸟巢也只会拜托山风捎去对故人的怀念。
院子里,一朵芍药花在暗沉的夜色里悄悄盛开,既宠溺月光,也将我们当作宠儿。惊心动魄的美不需言语,只要偶尔吹来一两风,风姿绰约的花朵便自觉是江山的主人。初开时,与月共舞,与人共情。它们藐视或繁华或静默的一切,天地间唯有盛开是最美的跫音。
枝丫上歇着今年的第一只燕子,桌子上煮着今年的第一壶春茶,今年和去年有何不同?我不由得开始思考起时间来,思考故我和今我。何为故我?何为今我?故我是去岁的我,是曾经温暖过寒枝的第一缕暖阳;是曾经叫醒鸟雀的第一声春吟;是翻过万里山、走过万里路的第一缕微风;是破开沉闷、冲走遗憾与不甘的第一场暴雨……故我是岁月温柔、时光静好的佐证。今我是新生的我,是一朵初初盛开的花;是一枚初初升起的月;也是一个初入尘世的人……
然故我与今我皆为明媚,好比是“新月如钩”与“皎皎圆月”。为何总说新月如钩?大概是这时的月只有浅浅的一层光晕,形状似撇如捺,也似弯钩。虽看似平淡无奇,实则心里绚烂无比。“钩”这个字颇有些意思,《玉篇》里说:“钩,曲也,所以钩悬物也。”钩上放入饵,便能诱敌深入。钩子也就是悬念,有诱惑之意。新月朦胧,是夜色专门制作的钩,让人不停猜想夜深人静、明月高悬是何种模样?
最终答案破解,皎皎圆月明亮呈现,月华淋了人一身。花动影摇,月亮也并非是无动于衷。它的内心也为这人间的风、人间的植物、人间的小院倾情。新月与圆月,故我与今我,都是在说漫不经心的时间。一轮新月在时光的银河里沉浮,要经过漫长的等待,才会变成一轮泛着银镯光泽的圆月。一个人要经由时光的刻画,眼睛里才会装满星辰大海。一个人也要经由时光的回味,内心里才会盛装明亮热爱。
原来,生命的纯粹就在于时间,生活的真谛也在时间。我们成长时忐忑,成长后平和,所有人都是被时光偏爱的人,所有物也是被时光偏爱的物。我们的一行一思都是时光给予的礼物,值不值得,端看你内心的花是否开成期待的样子。去看看花上的半钩月吧,去捋一筐的闲情感受天地光阴的明媚!